慘!時薪9元 譏富士康「恐懼工廠」
從美國人的角度看中國勞工環境,還是該說鴻海帝國的工作環境?
唉
中國之光富士康上CNN脫口秀:
Fear Factory
China's Foxconn houses employees who work 35-hour shifts at 31 cents an hour, thereby saving American technology companies money.
http://www.thedailyshow.com/watch/mon-january-16-2012/fear-factory
MR. DAISEY AND THE APPLE FACTORY
http://www.thisamericanlife.org/radio-archives/episode/454/mr-daisey-and-the-apple-factory
內容是一個蘋果迷去生產iPad的富士康朝聖的第一手直擊。
Act One. Mister Daisey Goes to China.
第一幕,戴希先生遊中國
Mike Daisey
麥克‧戴希
我唯一的嗜好是科技。我熱愛科技。我熱愛它所有的一切。我愛看科技。我熱愛
比較兩件不同的科技產品。我熱愛閱讀那些還沒出現的科技的傳言。我熱愛瀏覽
科技。我熱愛購買科技。我熱愛打開科技的包裝盒。就算東西裝在那惱人的氣泡
袋裡,我熱愛拆開包裝。我熱愛一件新的科技產品的味道,那種在電流第一次通
過時的燒焦PVC味道。
而在世界上所有科技產品中,我最熱來自蘋果的科技,因為我是個蘋果狂,我是
個蘋果黨員,我是個蘋果粉絲,我信奉Mac的教派。我曾去過賈伯斯的房子,我
走過他的墳前,我曾在他的寶座前跪下。
就像可能跟我同教派的你們一樣,有時候很難永遠保持信仰,而我也曾經背叛。
在1990年末期,我曾和幾個Windows系統偷情。但說真的,誰沒有呢?整體而言,
我是忠貞的。
但我想在這故事中我必須說明,我在蘋果迷怪胎的等級究竟到了什麼程度。而我
像最好的說法,就是像在類似這次的演出之後,做為放鬆自己的方法,我有時候
會回到我的公寓,把我的MacBook Pro拆成43個零件,接著用壓縮空氣清理把它
們乾淨,再把它組裝回去。這讓我心靈澄澈。
所以事實上,我絕對不會質疑這宗教。如果不是那些照片,我絕對不會深入研究
這信仰系統,因為這信仰給了我太多樂趣。有一天我在網路上打混,意思是閱讀
麥金塔的新聞網頁,不過我得說明裡面沒有新聞。網頁裡都是蘋果下一步會怎麼
做的謠言,寫文章的人沒有半點他媽的主意蘋果下一步會怎麼做。但由於某些原
因,這還是讓我心靈澄澈。
所以我在逛那些網站,而上面有一篇貼文。文章內容是有個人買了台iPhone,當
他拿到的時候,裡面不是空的,手機裡面有工廠的資訊。在相機記憶槽裡,有幾
張工廠裡的照片。他把這些照片貼在文章裡。我看了這些照片,照片讓我目眩神
迷。
你知道,那些不是很好的照片。他們只是在測試電話上相機的功能。照片裡什麼
都不是,但我永遠不會遺忘它們。有四張照片。第一章是一疊棧板,堆成一疊的
木頭棧板。第二章是傳輸帶的一角。第三張完全沒有對到焦,可能只是個巨大的
空間。第四張是一個女人,她面向另一邊,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照下來了。她穿著
無塵衣,臉上沒有表情。
而我看著這些照片,把照片下載到桌面,放在一個資料夾裡。在接下來的幾個星
期和幾個月,我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它們。我會把滑鼠移過去,讓它們閃
過我的桌面,而我就看著他們。這些人是誰呢?
因為你必須了解,我投注了量大到令人難以啟齒的時間研究這些產品,我雖然是
個業餘的,但我是個全心投入的業餘好手。我盡可能地了解硬體是怎麼作用的,
了解軟體如何與硬體結合。直到如今,直到我看到了這些照片,我才發現我從來
沒有花心思了過這些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
事實上現在很難重新建構我原本的想法,但我想我原本以為它們都是由機器手臂
組裝的。我發現我腦中的印象,是偷自於一段60分鐘長的日本車廠影片。複製貼
上。我像是,噗ctrl-V,噗。樣子就是那樣,只不過小很多,因為做的是筆電不
是汽車。
我開始思考如果這電話有四張手動照下的測試照片,那每台iPhone都該有四張測
試照片。世界上每台iPhone,手動人工測試。我開始思考。對所有宗教而言,當
人開始動腦的時候麻煩就大了。
住在那裡的人會這麼告訴你,深圳是一個沒有歷史的城市。因為在31年前,深圳
還只是個小鎮,有小茅草屋,小茅草路,男人們在下午時分釣魚。我聽說它曾經
很美麗。
今天深圳有一千四百萬人口,比紐約市還要大。如果用特定的算法,它是全中國
第三大的城市。你所有用的東東都來自這裡。
而最讓人驚訝的是,幾乎沒半個美國人知道這地方的名字。這不是很讓人驚訝嗎
?所有我們用的東東都來自某座城市,但沒半個人知道那地方的名字。我的意思
是,我想我們知道我們的東東來自何方,中國嘛,對不對?一個泛稱的概念,中
國。
但東東並非來自中國,東東來自深圳。一座城市,一個地方。
我現在站在電梯裡,準備下到旅館大廳去和我的翻譯凱西見面。凱西很有趣,她
個子很小,有那種圓圓的肩膀,戴著一附對她而言太大的眼鏡,所以每當眼鏡滑
下來的時候,她必須不斷地用手把眼鏡推回去。她還有種讓人不安的習慣,當她
聽你說話時,她會一直朝你傾斜,所以你會害怕如果你跟她講太久的話,她會跌
在你身上,而你得把她扶起來。
我們出門招了輛計乘車,開始穿過深圳鬧區市街。深圳看起來像電影銀翼殺手裡
的場景複製貼上在現實中,LED、霓虹燈和15層樓高的電視牆滿是醜陋的廣告。就
像科幻片裡承諾的未來。
我們離開深圳市中心來到大門前。在31年前,當鄧小平用一隻大紅筆把這區域從
中國切割開來時,他說這裡將是經濟特區。他和大企業們達成了個協議,他說:
「聽好。拿我們的人,做任何你們想做的事,給我個現代化的中國就好。」而大
企業們同意了,他們壓榨之後再壓榨,於是我們就得到了今天的深圳。
在門的另一邊是工廠區。哇,這就像從天龍國到了奴隸區一樣,每一樣東西都變
了,我從來沒見過類似的景象。所有的東西都在施工中,每條馬路都有條便道,
每條便道也有條便道,一路通到底都是便道。
我們開上高架快速道路,頭頂上是有毒的銀色天空。這是因為深圳的空氣很糟。
儘管香港的空氣就不好了,但當你來到深圳時,你會覺得有一雙穿著靴子的腳踩
在你的胸口。但人類的適應力讓人驚奇,不是嗎?當你在那待了幾天,深呼吸一
下,呼,哈,你會完全忽略空氣有多髒。
我們開車經過一幢又一幢的弧形屋頂,這些建築物如此巨大,我對尺寸的觀感在
每一瞬間都被重新定義。計乘車司機帶我們到一處交流道,然後停車,因為交流
道在半空中就沒了。路橋的尾端有些突出的鋼筋,在那之後就是25公尺的自由落
體。唯一表示交流道不通的號誌,是一個孤單的橘色交通錐。交通錐就杵在那裡
,好像在說:「老子很忙,自己小心。」
我們倒車回到快速道路,繼續向前進。凱西轉向我,推起她的眼睛然後說:「不
好意思,但我不覺得這會成功。」我趕緊安撫她說這會成功,但我根本在鬼扯,
因為我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成功。事實上,我有很多證據這不會有用。事實上,我
和香港的記者討論過,我告訴他們我的計畫,從他們臉上看見他們掙扎著該怎麼
告訴我這計畫是多麼的(消音)。
我的計畫是這樣。我們現在在一台開在工廠區裡的計程車上,我們會開到富士康
。富士康是一間代工電子產品的公司,製造量大到十分誇張。他們替蘋果、戴爾
、Nokia、Panasonic、HP、三星、Sony、聯想,和全世界的三分一代工電子產品
。這就是富士康,而他們的工廠代工各式格樣的東西,包括MacBook Pro和iPhone
和iPad。所以我的計畫是搭計程車到大門口,和我的翻譯走出計乘車,接著在門
口和任何願意跟我說話的人說話。
當我告訴香港記者這計畫時,他們說:「這……很獨特。通常不是在中國辦事的
方法。這是個很糟糕的主意,非常糟糕的主意。」
但是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我只是試著想把事情做對。我曾經試著和BBC的一個
傢伙合作,但我哪都沒去成,所有的路都封死了,於是你被逼到了一個發現自己
只能遵從直覺的地步。於是在那一天,我,一個胖美國人,穿著一件該死的夏威
夷襯衫,跑到了大門前。我得承認,當我們抵達的時候,我有的絕心有些動搖,
因為富士康深圳廠太大了。富士康深圳廠有430,000個員工,這是個很難想像的
數字。我發現了一個比較好想像這數字的方法,廠區有20個餐廳,員工告訴我每
個餐廳可以容納10,000人。所以現在你只需要想像個可以做10,000人的餐廳。我
讓你慢慢想。
於是我抵達大門口,和我的翻譯離開計乘車。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大門警衛,那些
警衛看起來很火大,他們看起來非常火,而且都有配槍。我回頭看計乘車,車慢
慢地開走。
很不情願地,我想起一則前兩天收到的google新聞,一個路透社的攝影師,在富
士康附近拍照,還不是富士康的工廠喔,結果富士康的警衛出來,把他抓起來打
了一頓才放他走。
我的目光飄到大門警衛背後,我看向那些建築物,那些巨大的建築物。他們真的
非常大。
這些巨大建築的邊緣掛滿網子,因為在我造訪的那時候,富士康場出現了如傳染
病般的自殺潮。每一周,一個接一個,工人們會爬上這些巨大建築的頂端,縱身
往下一跳,在眾目睽睽下自殺,完全不考慮這對富士康的形象打擊。富士康對於
這些每個月都在發生的自殺的反應是架起網子。
正好碰上換班時間,工人們從工廠出來。我站在那裡,承受著灼熱的季風季節大
太陽與警衛的目光。看著這突兀的景象,我覺得自己很愚蠢。我的意思是,換做
是我,我都不會跟這怪咖講話了。結果凱西的表現令人驚訝,誰會想到呢?她像
個戰鬥機一樣,衝過去抓住一個工人,拖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到我面前。我們開
始講話,不久之後,人潮淹沒了我們。一開始只有一個工人,接著來了兩個,然
後三個。不久之後,警衛開始目露兇光,於是我們稍微遠離大門,但排隊的人龍
卻越來越長。大家都想要說話,我們開始一次和三四個人聊天,但還是沒辦法每
個人都談到。大家都有話要說。這就像他們每天來上班,心裡默默想著,如果哪
天某個真的有在用我們整天做的東東的傢伙出現,跑來問我們這裡究竟在搞啥,
那一定很棒。我們有太多故事要告訴他們了。
而我只是在那隨便亂問問題。我問他們一些你自己都想得到的問題。你從哪裡來
?你在富士康做多久了?你在工廠裡做什麼?你覺得工作怎麼樣?如果你有能力
改變什麼,你最想改變的是什麼?
最後那個問題總是戳到他們。他們的表情都像是有隻蜜蜂飛到臉上,接著對凱西
說了些什麼,然後凱西翻譯:「他說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每一次都是這個
答案。
他們的故事很引人入勝。一個和談過的年輕女生在iphone生產線上,她負責擦
iPhone螢幕,螢幕擺滿巨大的架子,每天處理好幾千個。她表演給我看她是怎麼
做的,而我給她看我的iPhone。我把iPhone交到她手上,照下她拿iPhone的樣子
,然後跟她說:「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但這隻iPhone出廠的時候,妳可能擦過
它的螢幕。」我們永遠都不知道。而她如閃電般迅速,拿起我的手機在褲子上擦
了擦。她說:「好了,現在我擦過兩遍了。」
我對她說:「妳看起來很年輕,妳幾歲啊?」而她回答:「我13歲。」然後我說
:「13?那好年輕。這樣是不是很難被富士康雇用,因為……」她回答說:「不
會。」而她的朋友都同意,工廠並沒有真的檢查年齡,但工人們告訴我富士康永
遠都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來檢查,那時候他們會怎麼辦?他們還是不檢查年齡。
他們只會輪調被檢察的生產線上的作業員,派年紀最大的作業員上線。
你知道,你會覺得,總有人會注意到這些吧?我得告訴你我不會說中文,我不會
說廣東話,我對中華文化只有一些模糊的認識,但我如果真的宣稱我對中華文化
有模糊的認識,那是對中華文化的一種侮辱。我他X的完全不懂中華文化。我所
知道的只有,在我出現在大門口的第一天的前兩個小時,我遇見了只有14歲、13
歲和12歲的工人。
你真的覺得蘋果不知道嗎?一個對細節這麼吹毛求疵的公司,堅持鋁件車削到剛
剛好的大小,好讓玻璃可以完美地安裝上機殼。你真的覺得他們說不知道是可信
的嗎?還是他們只在做我們都在做的事情?他們只看到他們想看到的?
在富士康的成功帶給了我信心。我決定開始新的計畫,但我需要凱西的幫忙才能
成功,所以我在旅館大廳和她見面。我跟她說:「凱西,你有幫很多美國生意人
翻譯對不對?」她說:「是的,我有。」然後我說:「太棒了,現在我想要妳這
麼做,我要妳打給所有妳有關係的工廠。我要妳打給他們,然後我要妳告訴他們
我是個美國的生意人,然後我要買任何他們在賣的東西。」
她聽我說著,然後回答:「但你不是一個生意人。」我說:「沒錯,這是事實,
我也不會買他們的產品。」然後她說:「所以你要跟他們說謊。」我說:「沒錯
,凱西,我要向很多人撒謊。」
在那短暫的瞬間,我以為這不會成功,但接著你可以看到問題變成待解決的問題
的變化。她說:「你會需要很多張名片。」
於是兩天之後,我們朝工廠區出發。當我們走進不同工廠時,凱西告訴我他們做
的是什麼,而我要買的是什麼。這些工廠都不一樣,但其實大同小異。總是一樣
的大門與警衛,而在那後面永遠都有又大又綠又厚的草坪。沒有人走過,沒有人
使用。你進入大廳,大廳像電影場景一樣巨大,除了詢問台的一張小桌子外空空
蕩蕩。
你穿過這又大又空的大廳來到詢問台前,自我介紹,接著主管們永遠都會成群出
來寒暄,把你接走,一起來到會議室。
在PowerPoint簡報之後,我們下到工廠廠房,一處容那20,000、25,000、30,000
的單一巨大工業空間。他們會讓人感到目眩神迷,你無法否認,那有一種工業化
的巨大之美。那麼完美的秩序在你眼展開是一種奇觀。人們在你身旁走動,在你
耳朵旁輕輕說著統計數據。
這景象很容易讓人沉醉入史達林式的春夢,但我鎖定每一張不同的臉,分散自己
的注意力。他們帶我走過走道,我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寧靜。在富士康,如果你在
產線上說話,你會被記點。
沒有人在任何一間我拜訪的工廠產線上說話,但這一切比表像來得深沉。身為一
個來自第一世界的生物,我以為電子廠會充滿機器的聲音,但在一個人工幾乎不
要錢的地方,任何可以用手工做的東西都用手工做。不管你的電子產品有多複雜
,都可以由成千上萬的小小手指組裝完成。在那巨大的空間裡,唯一的聲音是人
體不停運動的聲音。
而那是永無止境的。他們用中國小時工作,在中國小時裡有60個中國分鐘,在一
個中國分鐘裡有60個中國秒。這不像我們的小時。我們一小時多長,46分鐘?你
知道,你會上廁所,你會抽根菸,如果你不吃菸大概還會做個瑜珈。在這裡不一
樣,我們已經至少一百年沒看過這種景象。
他們在生產線上工作,而產線的速度取決於最慢的成員,於是每個人都學著怎麼
盡可能做得又快又完美。如果他們辦不到,有人會在後面盯著他們,而攝影機同
時監視兩組人馬,也監視看攝影機的人。每個小時,他們鎖定零件,他們把零件
研磨出又細又利的銳角,而那些小時漫長無比。
中國官方公布的工時是每天8小時,那是個笑話。我從來沒碰過甚至沒聽過一班8
小時,我談過的每個人都至少連續上12小時的班,比那更長的也很常見,一天14
小時,一天15小時。有時候當一個熱門的新機型推出時,你知道他X的我在說什
麼,有時候一天得工作時數上看16小時。一次好幾個星期,好幾個月,每天16小
時,有時候比那還長。
當我在中國時,一個富士康的員工在連續工作34小時候暴斃。我希望我能說那是
獨立事件,但同樣的事之前有發生過。我提起這件事,只是因為正好是我在那時
後發生的事。
然後我走進宿舍。我是個有價值的潛在未來客戶,我要求看任何東西,他們都會
給我看。宿舍是水泥方塊,四公尺乘四公尺見方,在那空間裡有我數到有13、14
、15張床。他們像積木一樣一路堆到天花板,上下鋪間的空間狹窄,我絕對塞不
進去。他們要像爬棺材一樣爬進去。
房間裡有攝影機,走廊裡有攝影機,到處都是攝影機。那些攝影機為什麼會在那
裡呢?你知道,當我們幻想未來有一天企業終於統治一切時,你不必想像類似1984
年科幻電影銀翼殺手的狗屎場景,你明天就可以到深圳去。他們今天就在那樣生
產所有你做的東東。
當我離開工廠時,我覺得我整個人被重新改寫了,我看事物的觀點已經改變。我
一直思考,我們有多常希望我們的東西是手工打造的呢?喔,我們整天都在說這
件事情對吧?「我希望就像以前一樣,我希望東西都有些人的感覺。」但那都不
是真的,現在世界裡手工製造的東西比歷史上多上太多了。
所有東西都是手工做的。我知道,我去過那裡,我看見作業員放置比頭髮還細的
零件,一個接一個,一個又一個。所有東西都是手工做的。
我在工廠區的一家餐廳,凱西坐在我身旁。有一句話一直在我腦中徘徊不去,我
不記得那是誰說的。當真的也人來要來抓你時,被迫害妄想症就不是被迫害妄想
症。
而我再一次檢查我的清單。我檢查我的口袋,翻出並摧毀每一張有email地址的
紙條。我沒把我的紙本筆記帶在身上,而是藏在別的地方。我清空了我的筆電,
加密起任何無法被刪除的東西,祈禱加密能奏效。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將
在餐廳裡和工會的人碰面。
因為中國有工會。那些檯面上的工會是共產黨的窗口,而那些真的希望改善勞工
待遇的在檯面下運作。他們被稱為秘密工會,因為在中國,如果你被抓到和工會
扯上關係,你會坐牢。你會做很多年的牢。所以我才做了這些防範措施。
要加入這場會議,我找了很多連絡人,參加了一場又一場的會議,每次都只是要
表達善意,每次都澄清我只是個說故事的人,而我只想聽大家的故事,只想要聽
聽他們想要說什麼。
工會的人來了,然後坐下,一開始有些尷尬,接著他們開始告訴我現場的狀況。
中國南方有太多苦難,有太多事情在台面下發生。他們告訴我廣東省北部兩座
Honda廠罷工,和他們如何協助策畫這次事件。而我思考了在這光參加工會就會坐
牢的國家裡,發動罷工是被逼到了什麼地步。
而我無法停只思考這些人有多年輕,儘管這麼說有點狹隘,但他們看起來最多只
有大學生的年紀。他們看起來比那都年輕。而我問他們,你們怎麼知道該跟誰合
做?怎麼找人願意協助組織活動?
我的問題有些打斷了他們的話,在那瞬間他們才看起來像年輕人。他們不好意思
地互看,然後說:「欸,我們就討論,我們常常討論,我們整天都討論。我們開
很多會,在不同的咖啡店開會,在廣州不同的Starbucks。然後我們會交換文件,
有時候還有書。」然後我明白了,一切都很清楚,他們走一步算一步。
然後工人們開始進來。他們三兩成群地進來。我花了一整天八九個小時採訪他們,
有時候採訪一整群人。
有一組人提到己烷。N-己烷是一種iPhone螢幕清潔劑。它很棒,因為它蒸發得比
酒精快,所以生產線可以跑得快一些好趕得上訂單量。但問題是N-己烷是具有強
烈的神經毒性,而這些人都暴露在其中。他們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大部分人
連杯子都拿不穩。
我和一些因為在生產線上工作而手廢掉的人談話,他們重複上百次同樣的動作,
結果就像嚴重得超乎想像的腕穿歲症候群。而你必需知道這事能被避免的,如果
這些人每個月都換一個工作站,這就不會發生。
但那要有人在乎。那需要有富士康的人和其他供應商在乎。那需要有蘋果和戴爾
跟其他的客戶在乎。目前在這生態系統裡,沒人在乎這點而去執行它。所以當你
從15或16歲開始工作,等你到了26、27時,你的手已經廢了。當手完全廢了,什
麼事都坐不了的時候,你知道我們是怎麼對待一個生產機具裡損毀的零件,我們
把它扔掉。
而團結這些人的,是他們都是同一種人,是參加工會就會被毀掉一生的人。我和
一個女人談過,她像鳥一樣容易緊張。她向我解釋她為什麼加入這工會,她之前
從來沒想過要加入工會。她只是沒辦法要到加班費,她不斷地向上反應,持續了
好幾個月。
凱西有些尖銳地對她說:「妳應該去找勞委會,不然他們是做什麼用的?」而那
女人回答:「我是去了勞委會,說了我的問題。他們記下了我的名字和地址和公
司,他們記下我的名字,然後把我放到黑名單上,然後把我炒魷魚。」然後她給
我看一份黑名單的影本。她有一個在會計部的朋友把黑名單影印下來,然後塞給
了她。她把那名單教給我,我交給凱西翻譯。
你知道,在一個由惡棍統治的法西斯國家,你甚至不用遮掩。你可以直接說出你
想說的。
這文件明顯來自勞委會,上頭清楚寫著名單裡都是問題製造者,如果你有雇用他
們,立刻把他們解雇。上頭有一欄又一欄的名字,一頁又一頁。凱西翻譯時手顫
抖著。
我和一個皮膚粗糙的年長男人交談,他的右手扭曲變形。那是在富士康時被沖床
壓傷的,他說他沒有得到任何治療,手就以這種樣子癒合,接著當他的動作太慢
時,他就被開除了。今天他在一個木工廠工作,他說他比較喜歡那裡,人比較友
善工時也比較合裡。他一周工作70小時。
我問他在富士康時做的是什麼,他說他有做筆電的金屬外殼,也有做iPad。當他
這麼說時,我手伸進袋子裡,取出我的iPad。他看見之後眼睛一亮,因為全球化
的最諷刺的一點,是這時候中國還沒有iPad。就算每一個都是由中國的工廠製造
,他們被包裝在最節省材料的蘋果包裝裡,運到海外,讓我們享用。
他從來沒有看過這奪走他手的東西實際運作的樣子,我打開iPad的電源,解鎖螢
幕,遞給他。他接下iPad,圖樣亮起,他用他變形的手划過螢幕,前前後後拉著
圖案。他對凱西說了些什麼,凱西說:「他說這就像魔術一樣。」
那是漫長的一天。最後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凱西突然沒來由地對我說了些話。
她說:「你覺得這些人會不會有神經病?你覺得有沒有可能這些都是編的?」我
看著她,像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樣,因為我的意思是,說老實話,她是我的中國
員工,我花錢買她的時間,我沒有好好想過她本人的事,但現在我真真正正地看
著她。她是這些這幾個星期以來與我交談的工人的夢想,他們都希望他們小孩某
一天能變成凱西。她和她的家人在深圳市過著人過的生活,這一切對她而言看起
來又像是什麼呢?
我對她說:「妳覺得呢?妳覺得他們有神經病嗎?」而她忽然看起來很疲憊,她
拿下她的眼鏡,用手指按摩鼻梁,然後開口說:「不,我不覺得他們有神經病。
只是你會偶爾聽說一些故事,但你不會覺得納這麼難以承受。你知道嗎?這實在
是太多太沉重了。」
我手伸過桌子,碰觸了她的手。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和這我連她真實名
字都不知道的女人碰觸。我告訴她:「我完全了解你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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